凌晨三點的寶安區，我蹲在貨車車廂里清點剛收來的舊電腦。月光透過半開的鐵門斜斜地照進來，映得某臺機箱上的奧運福娃貼紙泛著微光。這是從城中村張大爺家收來的，2008 年的聯想臺式機，機箱側面還貼著泛黃的電費繳費單。

入行第十年，每臺經手的舊電腦都像本塵封的故事集。記得第一次跟著師傅跑業務，在華強北的檔口前，我盯著堆成小山的廢舊主機發愣，師傅用螺絲刀敲了敲機箱：“別看它們破，里頭藏著寶貝呢。” 那時的回收全靠經驗，用萬用表測主板，憑手感判斷硬盤好壞，遇到客戶質疑數據安全，只能拍著胸脯保證 “絕對靠譜”。

真正的轉機出現在政府推行電子廢棄物溯源系統那年。我咬著牙花三個月工資購置了數據擦除終端，每次上門都要當著客戶的面完成七次覆蓋式刪除，再用區塊鏈技術生成不可篡改的清除憑證。有次給律所回收設備，合伙人反復查驗完憑證后，主動把全市分店的回收業務都交給了我。

最難忘的是去年冬天在龍華某科技公司的經歷。整整 200 臺退役的工作站，拆開側板的瞬間，我愣住了 —— 每臺機器的風扇上都貼著便簽，寫著 “項目攻堅專用”“拿下 XX 訂單紀念”。IT 主管摸著其中一臺笑道：“這些老家伙陪我們熬了無數個通宵，希望它們能有好歸宿。” 如今，這批設備經過翻新，正在甘肅某職業學校的機房里繼續發光發熱。

但行業的榮光總伴著陰影。上個月巡查時，在龍崗某廢棄廠房發現了非法拆解窩點。刺鼻的酸霧里，工人們正粗暴地焚燒電路板，金屬殘渣混著污水直排下水道。我握著偷偷拍下的視頻，手心里全是汗。舉報后那些威脅電話和匿名信，反而讓我更加堅定 —— 要是連我們這些從業者都不守護底線，這座城市的電子循環就真的斷了。

此刻手機突然震動，彈出山區小學發來的新照片。孩子們圍在翻新電腦前，屏幕藍光映著他們興奮的小臉。我輕輕合上貨車廂門，啟動引擎。車窗外，深圳的天際線已泛起魚肚白，又一批等待重生的舊電腦在車廂里靜靜沉睡，它們承載的，不只是金屬與數據，更是一個城市在科技浪潮中對循環與新生的執著追求。